星期三, 12月 12, 2007

大揭祕 - 蔣介石、張學良與宋子文的複雜關係及其悲劇本質


中國現代史上的悲劇三雄:蔣介石、張學良(左)和宋子文(中),在民國政治舞台上共同扮演過呼風喚雨的角色。他們的三角關係錯綜複雜、風雨交加,標誌了中國現代政治的詭譎多變與蒼茫側影。(時報文化提供)

中國時報  2007.12.11
■大揭祕---蔣介石、張學良與宋子文的複雜關係及其悲劇本質

林博文


 一九三六年西安事變、一九三七年抗戰爆發、一九四五年抗戰勝利及一九四九年大陸變色,建構了中國現代史最重要的四個環節。其中尤以西安事變最具關鍵作用,其銳不可當的震撼力,非但扭轉了現代中國的走向,且使發動兵變的楊虎城慘遭殺身之禍,少帥張學良則被幽禁半世紀。 時間的巨輪雖已推進至二十一世紀,但西安事變的餘波仍在歷史長河中蕩漾;它在秋海棠上所輾過的軌跡,仍舊映現於時代葉脈中。

 調解兵變宋居首功

 張學良是西安事變的策畫者,宋子文則是西安事變的調解者。就事件本身來說,張學良是蔣介石的劫持者(kidnapper)兼麻煩製造者(troublemaker),宋子文則為談判者(negotiator)兼排難解紛者(troubleshooter);如果沒有宋子文兩度出入虎穴,專程跑到西安傾全力斡旋、安撫與獻策,以及和少帥、周恩來進行腦力激盪,則事變很可能無法獲致解決,蔣介石也許就會喪命臨潼華清池,則整個歷史勢將改寫,全中國亦只能在「西北是長安,可憐無數山」的悲愴中和日寇的虎視下自相殘殺。從這個角度來看,宋子文實具民族救難之首功。

 張、宋交情至好,少帥放心他、信任他,能夠和他推心置腹,從宋子文用英文寫的〈西安事變日記〉以及他的秘書陳康齊的英文〈西安行程紀要〉中,可以看到宋子文在精神煎熬和環境催迫的雙重壓力下,如何折衝樽俎,如何與時間賽跑。中共談判高手周恩來功勞亦不小,蔣答應停止圍剿,被逼至陝北一隅、幾近瓦解的中共,獲得喘息、坐大之機;中共想要的,周恩來都幫中共要到了。宋美齡西安之行,使蔣介石獲致最大的心靈慰藉與精神支持;她的出現,亦使少帥面露愧色,不敢正面看她。但她的作用卻被她自己誇大了(少帥在哥大口述歷史中說宋美齡對他「沒有影響」),就像蔣介石本人為挽回顏面和尊嚴,事後偽造歷史,宣稱少帥如何被他的人格感召。

 性情相投張宋訂交

 張學良出身東北綠林武夫之家,父親是大帥張作霖;宋子文則飽受西方教育,父親為上海牧師宋嘉樹。他們的家世、背景和教育,南轅北轍,但他們卻都有剛烈的個性、倔強的脾氣和自負的心態,也都對政治、權力、骨董和飲食男女深具偏好。一張一宋,性情相投,品味類似,終成好友。很會理財的宋子文為不會理財的少帥提供財經意見,張學良有時亦在最高級的北京飯店幫宋子文闢室幽會。

 宋子文成為國民黨高層中與少帥最密切的同志,亦是蔣宋孔家族中與少帥關係最好的兩個人之一,另一個就是宋美齡。

 兵諫動機史家爭議

 一九三六年十二月十二日,張學良和楊虎城在西安附近華清池綁架蔣介石,當時張的官銜是西北剿匪副總司令,西北軍系統的楊則為西安綏靖公署主任。張、楊對蔣發動兵諫的目的是要求停止剿共,進行抗日。荷蘭史學大師彼得.戈耶爾(Pieter Geyl)嘗言:「歷史是一場永不休止的辯論」(History is an argument without end)。時至今日,中外史家仍在激辯張、楊兵諫的動機與後果,有些史家認為抗日是藉口,真正目的乃是要求蔣停止剿共,尤其是張學良的東北軍奉命剿共,折損奇大、元氣大傷。蔣要「先安內、後攘外」,把中共剿滅再行抗日;張、楊則希望停止內戰,準備抗日。因國民黨軍力有限,不足以單獨完成剿共任務,蔣介石乃利用地方武力配合剿共,一則削弱地方軍頭的力量,二來又可消滅共產黨,大可坐收「一石二鳥」之利,張、楊驚覺已至必須採取劇烈行動以保存實力的時候了。

 張楊劫蔣神州震撼

 楊虎城首倡劫蔣之意,張哭諫蔣停止內戰,遭蔣嚴斥:「現在你就是拿手槍把我打死,我的剿匪計畫也不能改變。」張、楊於是鋌而走險,兵變(又稱雙十二事件)傳出後,神州震動,全球矚目(西安事變前一天,即一九三六年十二月十一日,英國國王愛德華八世因愛上兩度離婚的美國女人辛浦森夫人而宣布退位,比中國的西安事變更具全球性震撼力)。張、楊向全國發出電報,說明扣蔣原因,並提出八項要求:(1)改組南京政府,容納各黨各派負責救國;(2)停止一切內戰;(3)立即釋放上海被捕之愛國領袖;(4)釋放全國一切政治犯;(5)開放民眾愛國運動;(6)保障人民集會結社一切政治之自由;(7)確實遵行孫總理遺囑;(8)立即召開救國會議。

 大公報籲抱蔣痛哭

 天津《大公報》於十二月十八日發表〈給西安軍界的公開信〉社評,南京中央政府曾派飛機在西安空投這篇筆力萬鈞的文章。社評說:「陝變不是一個人的事,張學良是主動,也是被動。西安市充塞了乖戾幼稚不平的空氣。醞釀著、鼓盪著,差不多一年多時間,才形成這種陰謀。……東北軍的境遇大家特別同情……你們在西安很辛苦,大概多帶著家眷,從西安到蘭州之各城市,都住著東北軍眷屬,而且眷屬之外,還有許多東北流亡同胞來依附你們。全國悲痛國難,你們還要加上亡家的苦痛。……你們大概聽了許多惡意的幼稚的煽動,竟做下這樣的大錯,你們心態或者以為自己是愛國,哪知道危害國家再也沒有這樣狠毒嚴重的了!你們把全國政治外交的重心,全軍的統帥羈禁了,這講什麼救國?你們不聽見綏遠前線將士突聞陝變都在內蒙荒原中痛哭嗎?」

 由《大公報》總編輯張季鸞撰寫的社評感性地說:「你們趕快去見蔣先生謝罪吧!你們快把蔣先生抱住,大家同哭一場!這一哭,是中華民族的辛酸淚,是哭祖國的積弱,哭東北,哭冀東,哭綏遠,哭多少年來在內憂外患中犧牲生命的同胞……你們如果這樣悲悔了,蔣先生一定陪你們痛哭,安慰你們,因為他因國事受的辛酸,比你們更大更多。我們看他這幾年在國難中常常有進步,但進步還不夠……切莫要索保證,要條件,蔣先生的人格,全國的輿論,就是保證。」

 宋子文準備西安行

 事變後兩天(十二月十四日),宋子文對上海新聞界發表談話稱:「蔣委員長在西安絕對安全,本人以為西安事變,乃係國家最不幸之事,目前急需用有效方法,於最短期內解決,蓋全世界之目光,刻正集中於中國也。本人與蔣院長(按:其時蔣兼行政院長)公私之關係,及與張學良多年之友誼,均為人所共知,在特殊關係之中,如有任何可能解決之辦法,本人極願在政府領導之下,盡最大之努力。至於採取何種方法,需待政府決定,本人是否有赴西安一行之必要,亦待命於政府。」

 宋子文在談話中不僅沒有譴責張學良,亦未使用「違法蕩紀」、「叛國」和「劫持」等南京官方版本字眼形容西安事變。反而強調與少帥有「多年之友誼」,顯然是為調解事變作準備,而少帥亦希望宋子文前往西安「洽商一切」。張學良在現存哥倫比亞大學的口述歷史中,一再稱宋子文是他的好朋友;少帥說他和宋在「易幟」(一九二八年十二月,東北歸順中央,開始懸掛青天白日旗)前早就認識,「我跟他倆是最好的朋友了」。

 蔣食言宋子文氣極

 然而宋子文平安地把妹夫蔣介石帶回南京,卻沒有辦法擔保「最好的朋友」張學良的自由。現存加州史丹福大學胡佛檔案館的宋子文英文西安事變日記,並沒有提到蔣介石和宋氏兄妹在協議上簽字的事情,「僅有口頭上的保證」(only verbal promises)。亦即蔣介石並未在答應張學良的條件上簽字,宋氏兄妹亦未以證人身分簽名,全都是以口頭方式達成釋蔣協議。蔣在西安始終拒絕簽字,堅持以「領袖人格保證」會遵守協議。

 宋子文日記說,蔣介石在一九三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獲釋(少帥說是蔣夫人選定這一天動身作為聖誕禮物),離開西安前,召集張、楊談話,他說他們的作法係屬叛變行為,但他原諒他們,並稱他所允諾的一切均會予以履行。這些「原諒」和「允諾」,必然包括不會嚴厲追究張、楊的「叛變行為」,只會作象徵性地懲處;但蔣回到自己的地盤後,馬上改變主意,決定重懲張、楊,甚至想把少帥槍斃。蔣的變卦,氣壞了宋子文,使他無顏面對少帥,宋是孔宋家族中唯一敢頂撞蔣介石的人,他對蔣說:「如果你把張學良槍斃了,我就把你的事情都抖出來。」

 (上)


中國時報  2007.12.12
■大揭秘---蔣介石、張學良與宋子文的複雜關係及其悲劇本質

林博文


 把少帥捧為千古功臣或罵成千古罪人,都是沒有必要的。只有讓史料說話,讓檔案重現少帥和宋子文的聲容笑貌,才能比較清楚地了解他們的一言一行以及他們一生的成就與失敗、長處和短處。

 蔣永不會諒解少帥

 張學良被軍法庭判處十年徒刑,蔣提出特赦,國府委員會議於一九三七年元月四日,一致通過張學良判處十年徒刑,特予赦免,仍交軍事委員會嚴加管束。從判刑到特赦再到嚴加管束,都是蔣介石一個人說了算,從此少帥的命運就被蔣完全掌控。蔣下定決心,在他有生之年絕不讓張學良獲得自由。

 張學良在口述歷史中說:「蔣先生討厭我極了,所以後來蔣先生不能讓我自由的原因,我是主張抗日,假如我要自由,那抗日的功勞都是我的。換句話說,我是他的一個大敵手,政治上的大敵手。」少帥又說:「我主張聯共抗日,他主張剿共完了再抗日。」少帥並未誇張蔣對他的「討厭」,胡適說蔣一輩子都不會原諒少帥。曾做過廣西、浙江和湖北省主席的黃紹竑(一九六六年病逝大陸)回憶說,蔣自西安返回南京後,他去看蔣,蔣對他說,此次事變是由於他的威德不能感化人,家庭出身不好的人(指少帥)是最難感化的。黃紹竑說:「此話充分表示出蔣對張的痛恨,我當時就感到張學良的命運不妙。」事變發生後,歷史學者傅斯年亦曾在十二月十六日南京《中央日報》上發表〈論張學良之叛亂〉痛罵少帥:「首先,他出身於土匪家庭,這就是為什麼他為人做起事來頗像一個土匪的緣由。從青年時期,他就習慣於這種行為。」

 張是中共救命恩人

 蔣介石認為剿共已至最後勝利階段,而少帥卻在關鍵時候發動兵變,幫了中共大忙,張學良在口述歷史中,亦承認周恩來說他是共產黨的「救命恩人」。因此,蔣始終沒有忘懷少帥的攪局。事變二十二年後,亦即一九五八年十一月二十三日,蔣、張在台灣桃園大溪晤面,儘管兩老淚眼相對,蔣在臨走前還是忍不住對少帥說:「西安事變對國家的損失太大了!」少帥在日記中寫道:「我聞之,甚為難過,低頭不能仰視。」

 蔣介石堅決相信,造成中共坐大、神州沉淪的導火線就是西安事變。但有不少中外史家質疑這種觀點,他們認為大陸變色與西安事變並沒有直接關係,西安事變的立即作用乃是促成蔣暫停剿共、提早抗戰。而大陸變色的原因乃是八年抗戰嚴重消耗與削弱了國民政府的資源及力量,再加上蔣本人的無能和國民黨的腐化,才使中共在抗戰勝利不到四年即奪取全國性優勢,江山終於易手。

 一九二七年蔣介石準備和宋美齡結婚時,宋子文反對甚力,而蔣、宋皆為性格強悍、固執之人,雙方的氣質、觀念與處事方法又大相逕庭,因此屢起衝突。西安事變前,宋子文即已被蔣冷凍多年,宋對蔣經常需索軍費,不勝其擾;少帥在口述歷史中說,宋當財政部長時,蔣介石要用錢,他的原則是「規規矩矩的我答應,亂七八糟的我不答應」,不像孔祥熙什麼都聽蔣的,因此,蔣、宋經常吵架。宋子文雖調解西安事變有功,但直至一九四一年年底始獲任命為外交部長。蔣、宋衝突最厲害的一次是在一九四三年下半年;十月初的一天,蔣、宋發生劇烈爭吵,尖聲互叫,蔣摔茶杯,宋則把門重重一關。一九四三年十一月開羅會議,宋是外長,但蔣不要他去。冷戰數月,宋終於低頭,找重慶第一刀筆陳方(芷町)代擬悔過書,宋痛陳自己:「之於鈞座,在義雖為僚屬,而恩實逾骨肉。」蔣終在一九四四年十二月任命宋為行政院代院長兼外長。胡適看到美國報紙報導宋子文升官,在日記上寫道:「如此自私自利的小人,任此大事,怎麼得了!」

 二次大戰期間,曾任美軍駐華指揮官史迪威參謀的法蘭克?杜恩(Frank Dorn)在一九七三年出版的回憶錄中說,宋子文曾於一九四二至四三年冬天,試圖發動政變以迫使蔣介石下台,並以第九戰區司令長官薛岳取代蔣,這個說法可能性不大。不過,美國女史家芭芭拉?塔克曼(Barbara Tuchman)認為宋子文的終極目標是他自己取代蔣,扮演「中國明治天皇」的角色。

 少帥評析子文弱點

 張學良不愧是宋子文的好朋友,他在口述歷史中對蔣、宋關係作了不少極精確的分析。少帥表示,宋子文對蔣介石的出爾反爾(保證讓少帥自由卻又軟禁他),感到很難過,張說:「他和我是很好的朋友,他在蔣先生那裡是沒有朋友的,我知道他是沒有力量的。所以我說蔣先生喜歡奴才,不喜人才,他(宋)不是那麼聽他的話。……蔣先生不喜歡他。」但少帥對宋子文也有一些意見,他說:「宋子文那人的能力並不高,他管財政並不好……宋子文是洋派的,他在財政上並不成功。……他原來是一個匯豐銀行的小職員,他並不知道中國財政是怎麼回事……他這個用人法子完全是外國式的,並不是咱們中國的,他沒人緣,孔(孔祥熙)有人緣。」

 張學良在口述歷史中強調:「宋子文嘛,好朋友是好朋友,但是這個人,能幹是能幹,也不是幹這玩意兒的(指主持中國財政),他是完全外國的……他中國字也認識不多,他批公事也用英文批。」

 張宋重逢無限悽然

 張學良和趙四小姐(趙綺霞、趙一荻)於一九四六年十一月二日從大陸轉送至台灣新竹縣竹東鎮五峰鄉日據時代的井上溫泉(後改名清泉)軟禁,是由當時主持台灣政務的東南行政長官陳儀推薦這個偏僻而又隱蔽的地方。一九五七年十月,遷至高雄西子灣;一九六○年再搬到北投安全局招待所,一年後遷入自建的房子。

 一九六三年二月十三日,張學良終於在酷寒的台北,與宋子文重逢了。少帥在當天日記上簡單地記載:「中午十一點半,J.L.(即前勵志社總幹事、聯勤總司令黃仁霖)陪同T.V.(即宋子文)、秀峰(即前中統特務頭子葉秀峰)來,多年別來,相見無限悽然,歡談一刻許,辭去。」少帥和宋子文至少有四分之一世紀沒有見面了,當年的好朋友,頭也禿了,髮亦白了,少帥在一本可寫五年記事的小日記本上寫下:「相見無限悽然」這六個字,字短情長,已足夠道盡別來的一切!四天後(二月十七日),宋子文又來看他,少帥日記上說:「中午T.V.、秀峰、J.L.,來宅午餐,Lodge亦同席,約談三點許離去。我送給T.V.畫兩幅,並給秀峰、J.L.中英對照新約各一本。」

 子文葬禮遠遜庸之

 一九六三年二月二十六日,宋子文弟弟宋子安約少帥到台北博愛賓館見面,宋子安告訴他,Ding Ding(即宋子文的妻子張樂怡)在美國跌傷腿,宋子文和宋子安將立刻返美。這兩次見面是少帥和宋子文生前的最後晤面,一九七一年四月二十五日,宋子文在舊金山與友人共餐,食物卡住氣管而死,終年七十七歲(宋生於一八九四年,少帥生於一九○一年)。蔣介石僅送了一塊〈勳猷永念〉的匾額,尼克森發了唁電,宋藹齡和宋美齡姊妹皆未出席葬禮儀式。宋子文死時,少帥正好到橫貫公路旅行,日記並未記載宋的死訊。

 一九六七年八月十五日孔祥熙在紐約心臟病發去世(終年八十七歲),蔣介石不僅發表〈孔庸之先生事略〉悼文,並派宋美齡和蔣緯國率領一支五人儀仗隊,搭乘專機赴美參加葬禮,台北官方並舉行隆重追悼會,由此可見孔、宋分量孰重孰輕。

 張宋命運被蔣掌握

 蔣介石、張學良和宋子文三個人的公私關係,極其錯綜複雜,他們都在陰霾籠罩下的民國政治舞台扮演關鍵性的任務和悲劇性的角色。張、宋兩人同為至交好友,相互扶持,但他們的命運都掌握在蔣介石手裡,尤其是少帥扣蔣不成反被蔣幽禁了大半輩子;六十歲(一九六一)時始解除「管束」(即軟禁),可以外出旅行、購物、上館子和會客,但皆需事先請示且受到監視。趙四小姐在口述歷史中說,連一九六三年二月中旬宋子文探望少帥,亦要請示。宋子文雖於一九四九年後在紐約當寓公,脫離了蔣介石的約束與權力核心,但他在美國仍非常活躍,不忘政治。甚至還想請胡適出山組閣,胡適抗戰時當駐美大使常遭宋打壓,聽說宋又想找他,敬謝不敏。宋對駐美大使顧維鈞說,當年傅斯年寫〈這個樣子的宋子文非走開不可〉罵他,是陳誠在幕後鼓動。宋於一九六三年二月訪台時,必已獲悉蔣介石正積極準備反攻大陸,他返美後寫信給宋美齡說,麥帥告訴他美國距古巴這麼近,都不支持反卡斯楚人士登陸側灣,當然更不會支持台灣反攻大陸。

 傳奇人物少帥掛帥

 歷史充滿諷刺與轉折,而歷史的論斷(不管是定論或偏見),常由擁有最大權力的人或活得最久的人來執筆,張學良的一生就是一個最典型的例子。他本來是個NOBODY(無名小卒),甚至是個抽鴉片、玩女人的「花花公子」;西安事變使他變成了SOMEBODY(有名的人)。而他被蔣介石幽禁半世紀,又使他躍升為頭上戴有無數圈光環的傳奇人物,西安事變亦染上了許多神話色彩。數十年來,張學良和西安事變已成為中國現代史上最熱門的研究議題,猶如文學領域中的張愛玲。

 周恩來在五十年代稱頌張學良是「千古功臣」,一錘定音,從此中共和中國大陸以及海外華人社區,都把少帥捧上了天,趙四小姐即在口述歷史中說,大陸捧少帥「捧得像神一樣」;而蔣介石則淪為一個不足聞問的失敗者。張學良更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初錄製的口述歷史中痛貶關他半世紀的蔣介石。反諷的是,少帥在幽居期間所寫的日記,對蔣恭恭敬敬,每提到蔣公或總統,前面總要空一格,宛如國民黨忠貞黨員那樣效忠領袖。

 檔案重現聲容笑貌

 把少帥捧為千古功臣或罵成千古罪人,都是沒有必要的。只有讓史料說話,讓檔案重現少帥和宋子文的聲容笑貌,才能比較清楚地了解他們的一言一行以及他們一生的成就與失敗、長處和短處。哥倫比亞大學善本圖書館二○○二年開放張學良的口述歷史、日記、信件及文物檔案;史丹福大學胡佛檔案館庋藏卷帙浩繁的宋子文檔案多年之後,終於在二○○四年全面開放,大大地拓展張學良研究與宋子文研究的深度與廣度,舉世學人與文史工作者皆額手稱慶。筆者有幸在第一時間親覽這兩批「流落」海外的民國檔案瑰寶,本書則為海內外第一本詳盡披露張、宋檔案內容的專輯。

 在翻天覆地的時代浪潮中,蔣介石、張學良和宋子文都曾掀起狂瀾與波濤,他們個個都是larger-than-life figures(名聲顯赫的傳奇人物),然皆以悲劇收場。蔣介石嘗指責少帥「丟了半壁江山」,而蔣本人卻失去整個大陸,論成敗與功過,蔣殆為中國現代政治悲劇的第一主角。

 回眸陣陣歷史浪花,可以使我們更清晰地展望遙遠的未來。

 (下。本文為作者新書《張學良、宋子文檔案大揭秘》的序章,時報文化近日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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